那腳鐐到底還是傷了周芍藥的腳踝。

當尚雲馬不停蹄地趕來時，周芍藥正脫了鞋襪，盤著腿給自己擦藥。

這時候，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讓男人看到的，尚雲這麽一來，立刻楞了一下，覺得是自己突然闖入唐突了她，隨即背過身去。

但周芍藥卻沒這意識，見他來了，還脆聲招呼他。

“你來了！”

又揚聲叫牢頭。

“那個大叔，麻煩給開一下門。”

牢頭應聲來把牢門打開，客客氣氣地請尚雲進去。

能把監牢坐成這樣子，全天下怕也只有一個周芍藥了。

於是，尚雲被這一系列的操作逗笑了。

進了牢房，尚雲仍然側著身子不看她，只問道。

“你找我？”

“嗯！”周芍藥應了一聲，又“嘶嘶”地吸著氣，自言自語般地跟他說話。

“你等一下，我有重要的事要說，等我把這藥擦完。”

尚雲快速朝她看了一眼，又不自然地轉開了眼，問道。

“被腳鐐傷著了？”

周芍藥又“嗯”了一聲，“瑾寧本來要給我上藥的，可我想你要來了。”

意思就是，她要跟他說的話，不好讓傅瑾寧知道。

尚雲了然地點點頭，聽她又是吹氣，又是吸氣的，忍不住問道。

“要不……我幫你吧？”

“不用，我已經好了！”

話落，果然聽到她悉悉索索穿鞋整裙的聲音，小心翼翼地看過去，她已經站了起來。

“你坐！”

周芍藥一邊招呼他，一邊麻利地收拾好瓶瓶罐罐，走動起來，她踮腳的動作很明顯。

尚雲的眼神暗了暗，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，整個人的氣質冷冽下來。

“你……”周芍藥敏感地覺察到了，然後一揮手，“我沒事，就是腳踝稍微被磨紅了，都是瑾寧非要讓我上藥。我們鄉下人，哪兒有那麽嬌貴呀，都是她大驚小怪了。”

“受傷了，還是註意一點的好。”尚雲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冷了。

尚雲從來都是溫和有禮的，就算那天在公堂上，他周身的氣息也沒像今天這樣冰冷過。

周芍藥不太適應，笑容都僵硬了不少。

喏喏應下之後，趕緊將話題轉開。

“那個……我今天請你過來，是想麻煩你，最近註意一下肖清荷主仆的動向。”周芍藥正色道。

“肖清荷？”尚雲默念，“肖參軍的千金，肖副將的妹妹？”

“是！”

周芍藥一點頭。

“你那天不是還問我，來漢昌之後有沒有得罪什麽人麽？”

周芍藥舔了下嘴唇，接著說道。

“其實我當時就想到她了，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家跟肖家的恩怨。”

她抓了抓頭。

“呃……我跟那肖小姐，發生過一些不愉快。”

張涪生曾跟肖清荷有婚約的事，在漢昌幾乎是人盡皆知，尚雲自然也是知道的，但讓他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，未免覺得有點牽強。

“肖家為了報覆你，所以制造了這場案子倒也說的過去，可是……這證據從何而來呢？”

“這就需要你去查了。”周芍藥敲著小桌子說道。

然後，又把小包子和周進在茶樓聽到肖清荷和春兒對話的事，告訴他。

“依周先生所說，肖小姐和她的丫鬟，似乎對我入獄這件事的反應，跟別人不太一樣。當然了，我跟肖小姐之間本就有嫌隙，她現在幸災樂禍一點，也人之常情。”

周芍藥說到這裏停下來，咂了咂嘴，揉了揉鼻子說道。

“可我總覺得，這裏面怪怪的。畢竟，下獄本來就對名聲不好，更何況一旦人命案坐實了，張涪生身邊，可就沒有我擋著道了。”

尚雲鄭重地點點頭，“對，這事是得好好查查。”

“嗯！”周芍藥認真地看著他，“你這邊先暗地裏調查著，我估計過幾天，涪生就回來了。等到屍檢結果一出來，這事也就該有個了斷了。”

說著，又叮囑他：“還要麻煩你看著義莊，一定不要讓屍體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放心吧！張副將走的時候，已經安排好了，我也派人日夜守著，我就不信還能有人能動什麽手腳。”

尚雲走後，周芍藥將整件事仔仔細細地捋了一遍。

這事剛好卡在小麥下種的時候，剛開始，她懷疑是不是有人不懷好意，故意要破壞傅正儒發展農耕的計劃。

可如果要卡那時間，又何必要讓她先下地半天呢？

然後就是那對奇怪的夫婦，一看那形象，就不是能進吉祥酒家的人，既然進不了，又是從哪裏來的罐頭呢？

再來就是那具屍體，原告急著要拿走屍體，而且仵作也那麽巧的生病了。

怎麽看，怎麽覺得是有人刻意為之！

如果不是小包子來說起肖清荷，周芍藥還不會想起她來，現在心裏一懷疑，就越發覺得這其中蹊蹺。

她出事的時候，張涪生正好去巡防去了，也許有些人，就是故意找了這麽個時間，覺得張涪生走了，就沒人為她出頭了。

或者，等張涪生回來了，她的罪已經定下來了。

周芍藥越想，心裏越涼，最後竟忍不住笑起來。

想她上輩子，也是看過不受宮鬥宅鬥的人，沒想到，她一個小農民，居然也會遇到這種事。

周芍藥現在，倒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知道，在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，會不會猜到她能自己找一個仵作過來？

她是肯定餘老頭會過來的，至於會不會驗屍，又有什麽關系呢？

一來，她可以提醒他解剖屍體，二來，恐怕按現在這情形看，對方一看他們找了仵作來，說不定自己就先露了馬腳。

更何況，也不是任何人，在任何情況下，都能被操控的。

就比如，那個重病在床的仵作，唯一的營生要被搶了，她倒要看看，他還躺不躺得住。

就在周芍藥這邊已經窺得其中奧秘的時候，張涪生已經快馬加鞭將餘老頭接了過來。

正如周芍藥所料。

本來，餘老頭還有所顧忌，可一聽說是周芍藥有難，老頭沈默一陣之後，默默拿出了自己的小箱子，二話沒說就上了張涪生的馬背。

一路風馳電掣，換了兩匹馬，終於在第五天的傍晚十分，趕回了漢昌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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